长夜寄第11章 血染尘
草市的晨雾还没散油盏张就揣着块麦饼蹲在了破庙门口。
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黏在脚踝上凉丝丝的。
饼是昨天从相熟的面摊老板那讨来的带着点碱水的余温他舍不得吃用粗布裹了三层藏在怀里焐着。
想起昨夜那道白影他总觉得是神仙路过得好好谢人家。
为了不打扰恩人休息他揣着饼在庙门口蹲了快一个时辰膝盖都麻了却不敢挪动半步。
庙门虚掩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飘得虚浮:“姑娘?你在吗?” 角落里传来极轻的响动像老鼠碰倒了瓦罐。
白未曦从断墙后走出来粗布麻衣上还沾着露水领口被夜风吹得有些歪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
她的脸色在晨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在雾里亮得惊人。
她看着油盏张没什么情绪却也没躲开 —— 这是她离开阿福后第一个主动找她的人。
“姑娘饿了吧?” 油盏张献宝似的掏出麦饼布层解开时带着股淡淡的面香“刚出炉的还热乎。
你瞧你脸色得吃点好的补补。
”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扇了自己个嘴巴子掌心的裂口沾了血“呸呸” 两声:“瞎说惯了是昨儿的昨天儿刚出炉的!面摊王大哥给的干净着呢。
” 白未曦盯着那块麦饼。
边缘缺了个小角上面留着几个浅浅的牙印是油盏张昨晚忍不住咬的。
她指尖动了动想起阿福给她的蒸饼也是这样带着人的温度。
她没接只是看着油盏张那双布满裂口的手指缝里还嵌着昨晚的泥。
“拿着吧不打紧。
” 油盏张把饼往她手里塞糙手碰着她的指尖像树皮蹭过冰面“我这把老骨头饿惯了。
年轻时在长安三天不吃饭都能扛。
” 白未曦慢慢接过指尖碰到油盏张的手他瑟缩了一下 —— 她的手真凉好似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谢……” 一个极轻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不成调却清晰可辨。
这是她头回对陌生人说这个字随即她只掰了一小块剩下的又还了回去“不……饿。
” 油盏张愣住了看着白未曦一脸的认真不似作假他试图再推给她的时候未曦却不再伸手。
他随即咧开嘴笑露出没牙的牙床皱纹里还卡着昨夜的泥“哎!好姑娘!”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油灯忽然亮了微弱的蓝火苗从布兜里钻出来在白未曦掌心轻轻跳了跳像颗眨眼的星星。
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她手背上竟不觉得烫只留下点转瞬即逝的暖。
白未曦低头看着那点光指尖悬在火苗上方没敢碰眼里却映出了蓝光的影子。
…… 破庙的人又多了起来白未曦回到了自己的柴房。
日照时间越来越长她出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夏至那天巳时刚过草市突然乱了起来。
哭喊声、呵斥声混着马蹄声炸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油盏张正给一个买针线的妇人算卦闻言手一抖油灯差点掉在地上瓷瓶磕着木桌发出 “咚” 的轻响:“咋了这是?” “是官军!” 卖豆腐的老李头举着木勺往巷口跑“说是要清乡抓妖人!” 只见一队披甲的士兵冲了进来铁甲上沾着晨露手里的长矛尖闪着寒光还滴着不知哪来的血。
他们见东西就砸卖菜的竹筐被踩得稀烂萝卜滚了一地;见人就推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被搡得坐在泥里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为首的校尉骑着高头大马马靴上镶着铜钉扯着嗓子喊:“上头有令!凡妖言惑众、装神弄鬼者一律拿下!” 说是抓妖人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摊贩的粮车、菜筐伸手就抢。
一个卖鸡蛋的老汉护着篮子被士兵一脚踹倒在泥里鸡蛋碎了一地黄白混着泥像摊被踩烂的脑浆让人瞧着既恶心又心疼。
老汉趴在地上手还死死抓着竹筐的破边指节都抠出血了。
油盏张吓得赶紧收摊想把油灯藏进怀里。
可已经晚了 —— 一个歪戴头盔的士兵看见他桌上的破油灯又瞥见他瞎摸的样子立刻扯着嗓子喊:“校尉!这儿有个算命的妖人!还带着法器!” 校尉策马过来马蹄踏在泥地里溅起的泥水打在油盏张脸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油盏张鼻孔里喷出的气在冷天里成了白雾:“你这老东西装神弄鬼骗吃的?” “官爷我没有……” 油盏张吓得腿一软“噗通” 跪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石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就摆个摊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 校尉冷笑一声马鞭一扬抽翻了他的卦摊。
破木桌 “咔嚓” 散了架铜钱滚了一地被马蹄踩得扁扁的“还在嘴硬有人举报你施法害人这灯就是你的法器吧?妖言惑众按律当斩!” 士兵们一拥而上反剪了油盏张的胳膊麻绳勒得他骨头生疼。
他怀里的油灯掉在地上瓷瓶磕着石头又裂了道新缝灯芯剧烈地闪烁蓝光忽明忽暗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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