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第6章 长生肴

说书老人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边缘略有残破的瓷勺轻轻放在桌上。

那勺子白底青花式样普通却莫名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枕中幻梦蚀人心志。

今夜老朽要说一件关乎口腹之欲的物事——一家食肆一家能烹出令人忘却世间一切烦恼的绝世美味却需食客付出最珍贵‘滋味’的‘忘忧楼’。

” 青石城东有一条终年弥漫着潮湿水汽和鱼腥味的窄巷名叫“打铁巷”。

巷子深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家小食肆。

没有招牌只在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笼下悬着一块木牌上书二字：“忘忧”。

食肆的主人是个沉默寡言的黑瘦汉子人称“庖师傅”。

他从不招揽生意每日只准备定量的食材卖完即止。

怪的是这巷子如此偏僻环境如此腌臜偏偏“忘忧楼”的饭菜香气却能在特定的时辰如一缕游丝飘出深巷钻进某些特定路人的鼻尖。

那香气无法形容非肉非蔬却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能瞬间唤醒人心底最深的馋虫让人忘却一切只想循着那香味去大快朵颐。

这日城中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周文举正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他又一次名落孙山遭人耻笑只觉得人生寡淡了无生趣。

忽地一股异香飘来他精神一振浑身的疲惫沮丧竟被这香气冲淡了几分。

他如同着了魔一般顺着香味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那家“忘忧楼”前。

周文举迟疑着掀开油腻的门帘。

店内狭小只摆着三四张旧木桌光线昏暗。

庖师傅正在灶前忙碌头也不抬只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块小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今日仅有的几样菜式名字也起得怪：“往事如烟”、“浮生若梦”、“黄粱一枕”。

周文举囊中羞涩只要了一碗最便宜的“清愁面”。

面端上来清汤寡水不见半点油花只有几根碧绿的菜叶点缀。

他本不抱期望但一口汤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汤……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鲜美。

仿佛汇集了世间所有最纯净、最温暖的滋味一口入喉连日来的失意、苦闷、辛酸竟如同被温水洗刷一般渐渐融化、消散。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考场上的得失旁人的眼光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狼吞虎咽地将一碗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连碗底都舔得光亮。

吃完后他坐在那里久久不愿起身只觉得浑身暖洋洋、轻飘飘仿佛置身云端烦恼尽消。

“多少钱？”他茫然地问。

庖师傅擦着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似能看透人心。

“承惠三文钱。

外加……你此生再也尝不出‘失意’的滋味。

” 周文举只当是怪人说的怪话并未在意付了面钱晕乎乎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依旧但他却觉得天也蓝了风也柔了落榜之事竟真如过眼云烟再也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波澜。

起初周文举只觉得是那碗面的神奇效果心中庆幸。

但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

他发现自己对食物的感觉变得迟钝了。

寻常的饭菜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再也品不出曾经的咸淡香甜。

就连他最爱的母亲做的拿手菜也只觉得平淡无奇。

更可怕的是他不仅失去了味觉似乎连情绪也变得寡淡。

听到笑话他笑不出来；看到悲伤的事他也流不出眼泪。

人生百味喜怒哀乐在他这里都变成了一潭死水。

他惊恐地意识到庖师傅那句“再也尝不出‘失意’的滋味”并非虚言。

他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品尝所有“滋味”的能力——不仅是食物的味道更是人生的百味！ 他发疯似的跑回打铁巷想要找庖师傅问个明白。

然而那家“忘忧楼”却大门紧闭门前积灰仿佛已废弃多年。

问及巷中住户皆摇头说从未见过什么食肆只道那屋子空置已久邪门得很。

周文举绝望了。

他成了一个味同嚼蜡、情感麻木的活死人。

虽然不再为功名失落而痛苦但也失去了为简单快乐而欣喜的能力。

他的人生变成了一碗真正的、毫无味道的“清愁面”。

数月后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周文举如同游魂般在街上晃荡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打铁巷。

令他惊异的是那盏昏黄的灯笼竟又亮了起来“忘忧楼”的门扉也虚掩着里面透出火光和……一股更加浓郁、令人心神震荡的异香。

他推门而入。

只见庖师傅依旧在灶前但今夜他面对的并非寻常食材。

灶台上摆着的竟是一些模糊的、闪烁着微光的东西似有若无像是……凝结的忧愁、具象化的恐惧、或是某种情感的碎片。

庖师傅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刀神情专注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些非物之料。

周文举的出现并未让庖师傅意外。

他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看着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周文举叹了口气。

“你回来了。

”庖师傅的声音依旧平淡“看来你已尝到‘忘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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