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英雄谱第52章 贤王逊位
老丘夏之王都在暮冬的最后一场朔风里瑟缩。
安邑宫苑深处启星殿的窗棂蒙着厚厚的兽皮帷幔将刺骨的寒风阻挡在外却挡不住殿内那挥之不去的、粘稠而刺鼻的腐朽气息。
这股气息是姒不降的延伸。
他斜倚在一张铺着繁复玄鸟纹饰的雪白熊皮软榻上骨架般的身体几乎陷入那过分丰厚的皮毛之中像一具即将被大地收容的残骸。
殿宇空旷而幽深高大的青铜柱支撑着绘满日月星辰与部族图腾的藻井此刻却在昏暗光线下显出几分森然。
唯一的暖光来自榻边巨大的饕餮纹青铜炭盆炉内燃烧的柞木发出噼啪微响跳动的火焰将这位垂死帝王沟壑纵横、骨相嶙峋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如同在岩石裂谷中挣扎跃动的幽光。
火光之外是更深、更冷的阴影。
那弥漫的气息——浓重、沉闷、复杂得令人窒息——是陈旧血腥、腐败药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脏腑深处的衰竭气息共同发酵的结果。
它盘旋在每一个角落仿佛具有重量沉沉地压在梁椽之间压在地砖的缝隙里更沉沉地压在每个踏入此殿者的心头。
这气息的源头是他自身更是他身上那件几乎与他皮肉长在一起的赤葛甲衣。
甲片由老皮匠用秘法鞣制的赤色葛藤编织加固再镶嵌小块青铜甲片坚韧异常。
只是如今甲片缝隙里浸透了五十九年戎马生涯的沉淀物——干涸变色的血垢、析出的汗碱盐霜、风干的泥尘、甚至是无法清洗的皮脂与腐肉的混合物。
岁月和杀伐已将这一切融为一体如同铠甲上的第二层皮肤洗刷不去更像是一种不祥的诅咒附着在这昔日战神身上。
时间在启星殿内流淌得粘滞而缓慢炭盆偶尔的噼啪声是唯一的刻度。
“父王。
” 一个声音清脆得如同初春冰裂却带着幼兽般的怯意和试探在死寂的大殿门口响起打破了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重。
姒不降浑浊的眼珠像两颗埋在灰烬里的旧石子极其缓慢地转动。
视线艰难地聚焦。
殿门的阴影里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年幼的孔甲穿着一件显然是为某种重要场合预备的玄色锦袍袍服上用玄金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夔龙纹对八、九岁的孩子来说过于宽大厚重将他瘦小的身躯衬得更加单薄无助。
一个面容枯槁、腰背佝偻的老内侍小心翼翼地牵着他一只小手。
孩子那双酷似他亡妻的清澈眼眸——记忆中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曾是他戎马倥偬时唯一的慰藉——此刻却盛满了对这片陌生、巨大、弥漫着腐朽气息空间的深深恐惧以及对他这个形销骨立、仿佛随时会化作尘埃的父亲的茫然。
孔甲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幽暗的角落、巨大的青铜柱、摇曳的鬼魅般的火光最终定格在软榻上那不成人形的身影上小小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
“过来。
”不降的声音响起刺耳无比如同粗糙的枯枝在龟裂的旱地上刮过每一次吐字都牵动破风箱般的肺腑沙哑得厉害。
他试图抬起手臂那只曾经挥动沉重青铜钺、斩杀无数敌酋的手臂如今枯瘦如柴布满了深褐色、如铜锈般的老年斑皮肉松弛地包裹着嶙峋骨节。
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铜汁仅仅是一个抬指的意念便耗尽气力未能抬起分毫。
巨大的动作只引得胸腔一阵撕心裂肺的闷咳如同风暴在朽木的空洞中肆虐。
喉头腥甜骤然翻涌他喉结剧烈滚动强行咽下一股冰冷的铁锈味却在口中弥漫开来提醒着他生命的油灯正飞速燃烧。
孔甲被老内侍几乎察觉不到地轻轻往前推了一步。
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惊惶的水雾微微发红。
他小小的嘴唇瘪了瘪嘴角向下弯出一个委屈的弧度似乎下一刻就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压垮而放声大哭。
但最终幼小的心智选择了逃避。
他没有靠近那散发着死亡与腐朽气息的软榻反而更紧地、几乎是死死地抓住了老内侍枯瘦衣袍的一角小小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半张脸隐在老内侍的衣袍后只露出那双盛满恐惧和抗拒的眼睛望向父亲。
那一瞬间不降的心猛地一沉如同一块浸透了冰寒的石头笔直地坠向深不见底的冰窟。
寒意瞬间蔓延四肢百骸甚至冻结了肺腑间的剧痛。
五十九年! 整整五十九年的浴血!他披坚执锐开疆拓土无数次在血海尸山中踏过将夏之玄鸟图腾旗一次又一次插上异族的城郭寨堡飘扬在从未有夏人踏足的蛮荒之地。
帝国的版图在他手中被拉伸到前所未有的极限东至汪洋之滨西抵流沙之外南越苍梧密林北控广漠草原!他手中的那柄象征着至高王权的龙纹青铜钺饮过东夷九部联合大酋长的滚烫热血劈开过西羌号称“战神”的勇士坚硬的头颅震慑得南荒丛林深处百越部族闻夏名而不敢北望!他以为这赫赫战功足以比肩大禹治水的圣德足以震慑寰宇足以让八方臣服足以铸就永不倾颓的钢铁江山足以荫庇子孙万代让他们在这血火打下的基业上安享太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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