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海浮沉我的三十年仕途笔记第110章 内心的火焰
回到政策研究室那间狭小却安静的宿舍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将那个塞满了笔记和数据的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仿佛它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又或者说里面装着的是会灼伤人的炭火。
我没有立刻开灯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打水洗漱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省城的夜晚是喧嚣而明亮的与清河县那种被厚重黑暗包裹、只有零星煤油灯闪烁的寂静截然不同。
可此刻这片繁华的灯光却照不进我心底那片被现实阴影笼罩的区域。
老支书那双布满老茧、紧紧握住我的手;张大柱提到“摊派”时那混浊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还有那个叫狗娃的孩子因为五十块钱学杂费而辍学每天在山坡上追逐那几只瘦骨嶙峋的山羊……这些画面如同用烧红的烙铁一帧一帧地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烫得我心口发疼。
肚子里传来一阵饥饿的绞痛我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颗粒未进。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掏出来的却不是在清河县乡亲们硬塞给我的、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而是半包在火车站买的、已经有些受潮的廉价饼干。
我机械地嚼着干涩的饼干味同嚼蜡。
喉咙干得发紧需要就着大量凉白开才能勉强咽下。
然而比身体更饥渴的是我的内心。
一种强烈的、不吐不快的冲动像地壳下奔涌的岩浆在我胸腔里左冲右突寻找着喷发的出口。
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政绩”。
仅仅是为了那些信任而又无助的眼神为了那份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的真实。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致远在吗?吃过了没?”是同事老张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机关里修炼出来的温和与关切。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起身开门。
老张端着个搪瓷缸子站在门外笑眯眯的。
“张哥还没呢刚回来。
”我侧身让他进来。
“我就猜你没吃。
喏食堂晚上包的包子猪肉白菜馅儿的给你带了两个还热乎着。
”老张把缸子递过来一股面食和油荤的香气扑面而来。
若是平时我定会感激地接过来大快朵颐。
但此刻这熟悉的香味却让我莫名地感到一阵不适甚至有些反胃。
我想起了在李家洼村老支书家那顿晚饭唯一的荤菜是一小碟咸肉老支书还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说他牙口不好吃不动。
“谢谢张哥”我接过缸子放在桌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我等下吃。
” 老张也没在意自顾自地在屋里唯一一把木椅子上坐下掏出烟盒递给我一支。
我摆手谢绝了。
“调研怎么样?下去一圈感受颇深吧?”老张点燃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吐着烟圈问道。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程式化的好奇。
“嗯很深。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个帆布包上“看到了很多……以前在文件里看不到的东西。
” “嗨基层嘛就是这样。
”老张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条件艰苦矛盾也多。
咱们在研究室能把情况摸清楚如实反映上去就算尽到责任了。
” “如实反映……”我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如何才是“如实”?是像过去那些报告一样罗列一堆经过修饰的数据然后轻描淡写地提几句“存在一定困难”最后加上“形势总体向好”的尾巴吗? 老张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样继续以老大哥的口吻传授着他的经验:“致远啊你刚来不久有干劲是好事。
不过啊写报告也有学问。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得换个方式说;还有些话……”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最好烂在肚子里。
毕竟咱们的首要任务是服务领导决策要讲政治顾大局。
‘稳定压倒一切’嘛!” “稳定……”我又想起了那个因为牵牛引发的冲突想起了村民们压抑的怨气。
这种以忽视问题为代价的“稳定”真的稳固吗?它下面埋藏的火药会不会在某一天被点燃? 老张见我沉默以为我听进去了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你刚回来也累了。
早点休息包子趁热吃。
写报告的事儿不着急慢慢来多斟酌。
” 说完他哼着不成调的戏曲背着手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那俩白胖的包子在搪瓷缸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我却毫无食欲。
老张的话像一盆温水试图浇熄我内心的火焰。
他没错他是为我好他用他几十年机关生涯总结出的“生存法则”在点拨我。
按照他指的路走我会很安全或许还能走得挺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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