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忘川郡第94章 秦淮觅匠 忘川归音
夜深人静柳府之内唯闻秋风拂过院中竹叶的沙沙声响更添几分寂寥。
谢珩听得那几声轻叩心下微异略整了整衣袍行至门前将门拉开。
门外廊下站着的果然是柳云裳。
她已换下白日那身见客的襦裙只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窄袖褙子内衬浅青抹胸长裙乌发松松绾起未施脂粉在廊下悬挂的孤灯映照下面容显得有几分苍白眼底却带着一丝未曾消散的决然与忧色。
她手中捧着一个靛蓝色的布包见谢珩开门并未立刻言语只是微微垂首姿态间却无寻常闺阁女子夜叩男子房门的忸怩反而有种孤注一掷后的平静。
“柳娘子?”谢珩侧身让开语气平和“夜深露重可是有何要事?” 柳云裳抬步迈入房中房间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悠长。
她并未四处张望目光快速扫过房内已稍作整理、略显空荡的桌案最后落在谢珩脸上低声道:“打扰官人安歇了。
云裳……想起一事心中难安故而来寻官人。
” 她将手中的布包放在桌上轻轻解开。
里面并非什么贵重之物而是一些折叠整齐的纸张以及几个小巧的瓷瓶、一卷丝线。
“这些是先母留下的关于乐器养护的一些笔记以及她平日调拭琴弦所用的特制松香、养护桐油的方子与成品。
”柳云裳指着那些物件一一解释道“官人明日便要远行寻找匠人筹建乐班。
这些虽是微末之物或许……或许对官人甄选乐器、与匠人交流时能有些许助益。
尤其是这松香是外祖父当年依古法调配于琵琶、箜篌等弦乐器音色颇有增益。
” 她拿起一个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松木香气淡淡散出。
“还有这些丝线是上好的蚕丝所制韧性极佳乃昔日宫中流出的旧物用于箜篌琴弦音色温润……若若他日真能复制出箜篌或可用得上。
” 她的声音始终不高带着刻意压制的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此举看似是提供助力实则是在用她所能想到的、与自身紧密相关的一切试图与他即将踏上的未知旅程产生更深的联结仿佛如此便能将那枚玉佩和印信带来的承诺夯得更实一些。
谢珩看着她摊开的这些“家底”心中了然。
他并未推拒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笔记和精巧的瓷瓶点了点头郑重道:“娘子有心了。
此物甚好谢某定会善加利用他日若有所成必不忘娘子今日之赠。
” 见他收下柳云裳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
她沉默片刻忽又抬眼目光盈盈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官人明日孤身上路前路迢迢定要……多加小心。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莫要轻信他人。
钱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保全自身最为紧要。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云裳……在此处别无他念只盼官人早日平安归来。
” 这番话已远超普通朋友间的关切充满了殷殷叮嘱与难以言喻的牵挂。
在北宋礼法之下一位未婚女子深夜对男子说出如此言语实是极为大胆亦是将满腔心绪寄托于此。
谢珩迎着她担忧的目光心中亦是复杂。
他知她孤苦感其真诚但自身使命与身份注定无法在此刻给予更多回应。
他只能微微颔首语气放缓带着安抚的意味:“娘子之言谢某铭记于心。
此行自有分寸必当谨慎。
府中诸事娘子亦需珍重。
若有难处……可暂避锋芒一切待谢某归来再议。
” 他没有给出更具体的承诺但“归来”二字已是此刻最能安抚她的话语。
柳云裳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容貌刻入心底。
良久她终是敛衽一礼低声道:“如此……云裳便不打扰官人歇息了。
官人……一路保重。
”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外的黑暗中唯有那淡淡的馨香在室内残留片刻。
谢珩独立房中看着桌上那靛蓝布包又望向门外沉沉的夜色默然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汴京城尚在沉睡之中。
谢珩并未惊动柳云裳与老嬷嬷只将一枚足够她们数月用度的银锭并一张简短字条留在客房桌案上随即悄然离开了柳府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他并未在汴京多做停留径直出了城门雇了一艘南下的客船沿汴河转运河目的地直指东南形胜之地——金陵秦淮。
之所以选择金陵秦淮谢珩自有考量。
金陵(今南京)虽非此时北宋国都但乃六朝古都底蕴深厚人文荟萃。
尤其是秦淮河畔自唐以来便是风流薮泽歌舞升平之地教坊乐户云集勾栏瓦舍林立对乐器的需求量大且追求精良。
此地汇聚了南北匠人技艺交流频繁更有许多传承数代的工匠家族隐于市井之中。
前朝(南唐)覆灭后其宫廷匠人流落民间其中不乏精于制作箜篌等雅乐器的能工巧匠。
相较于汴京此地受宫廷采办的直接管制稍弱寻找有胆识、有能力复制古器的匠人机会或许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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