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纪元千秋劫第90章 秦舞阳的恐惧
马车在颠簸的官道上向西疾驰卷起滚滚黄尘如同一条仓皇逃离的土龙。
车内气氛却与外界的动荡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荆轲闭目养神姿态放松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沉醉于某种美好余韵中的弧度。
他周身的劫火不再像易水畔那般张扬外放而是内敛收缩如同蛰伏的火山但其核心的温度与能量却在持续不断地攀升酝酿着最终极的爆发。
那柄被仔细包裹的徐夫人匕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如同活物般散发着微弱却令人不安的波动。
而与他的“平静”形成惨烈对比的是坐在他对面的秦舞阳。
这位以“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而闻名的燕国少年勇士此刻却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袍下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这初冬的寒意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战栗。
他的恐惧远不止于对即将到来的咸阳宫、对那位虎狼之君的胆怯。
林煜、禽滑素与碑使凭借着守火人的手段远远站在马车后方。
林煜将大部分感知都聚焦在了那辆马车上尤其是那个几乎被恐惧吞噬的少年身上。
他“看”到秦舞阳的恐惧像是一层稀薄却坚韧的雾气笼罩着他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灵魂。
但这雾气的源头并非遥远的咸阳也并非未知的命运而恰恰是来自于他对面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荆轲! 在秦舞阳的感知里荆轲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空洞。
一个散发着诱人光芒(那落拓豪侠的外表那悲壮慷慨的名声)内里却充斥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虚无的人形空壳。
那苍白色的、偶尔从荆轲眼角眉梢或是衣袍缝隙中逸散出的“火焰”在秦舞阳看来是世间最污秽、最不祥的东西它吞噬光线吞噬声音甚至……仿佛在吞噬他身为“人”的某种本质。
这是一种超越了理智理解的、生命体对“非人”存在的本能排斥与恐惧。
秦舞阳的勇武是针对同类是针对可见的敌人。
而荆轲他看不透他无法理解他只觉得靠近荆轲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意志都在被无声无息地吸走成为那苍白火焰的燃料。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与一位义士同行而是被一头披着人皮的、优雅而疯狂的虚无之物携裹着奔向一个早已预设好的、华丽的毁灭终点。
“他在害怕荆轲。
”林煜低声对禽滑素说道语气沉重“不是害怕任务是害怕荆轲本身。
他的灵觉远比常人敏锐能模糊地感知到荆轲那被劫火侵蚀、异化的非人本质。
” 禽滑素看着远处那辆如同移动棺材般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还只是个少年……他的命运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 “已经被绑架了。
”林煜接过话他的感知如同细微的触须尝试着穿透马车厢壁更深入地接触秦舞阳的精神世界。
“绑架他的不是太子丹的命令也不是燕国的存亡而是荆轲那场精心策划的‘史诗’。
” 在林煜的感知中秦舞阳的命运之线原本或许有着其他的、未知的可能性。
但此刻这条线却被一股强大而扭曲的力量——荆轲的意志与劫火的混合体——强行拧结、缠绕死死地绑在了荆轲那辆冲向毁灭的战车之上。
秦舞阳成了这场“史诗”中一个必不可少的配角他的恐惧他的稚嫩甚至他可能面临的死亡都成了衬托荆轲“主角”光辉的、早已被计算好的戏剧元素。
他尝试传递一丝微弱的、安抚的意念过去并非干涉只是一种纯粹的“看见”与“理解”。
马车内紧绷如弓弦的秦舞阳猛地一震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遥远彼方的暖意。
他茫然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却只看到对面依旧“平静”的荆轲以及车厢内压抑的黑暗。
那感觉稍纵即逝却让他狂跳的心脏莫名地平复了一瞬。
是错觉吗?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荆轲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秦舞阳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也不含威胁甚至带着一丝看似温和的“鼓励”。
但就是这目光让秦舞阳瞬间如坠冰窟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恐惧!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那非人的注视之下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软弱都被一览无余并且……被欣赏着。
荆轲似乎在欣赏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带有瑕疵却又恰到好处的“道具”。
秦舞阳的恐惧完美地符合了他剧本中“年少胆怯副手”的设定这恐惧将在咸阳宫那庄严肃穆的舞台上与他荆轲的“从容不迫”形成最鲜明的对比进一步凸显他的“勇毅”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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