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剑江湖第143章 一纸檄文动九州
雪停了天却更冷。
辛弃疾站在新搭的木台上靴底结着昨夜的冰碴子。
台下十万大军列成方阵甲胄上的积雪被体温焐化顺着护心镜往下淌在雪地上洇出一片暗渍。
他望着最前排的李二牛——这小子昨夜撞帐门时崩断了两根甲绳此刻正用麻绳胡乱系着见他望来立刻梗直脖子喉结动了动像要把整颗心都吼出来。
元帅!戴明远捧着檄文从帐中奔出袖口沾着墨汁发顶还翘着根乱发。
他登台阶时绊了个踉跄却护着纸卷半点没歪檄文......檄文吹干了! 辛弃疾伸手接指尖触到纸背的褶皱——那是戴明远握了半夜留下的。
他展开纸卷还我河山四个血字突然浮现在眼前是昨夜金使的血溅在旗上的痕迹。
喉间突然发紧他清了清嗓子将檄文递给戴明远: 戴明远的手在抖。
他抬头望了眼辛弃疾见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突然就不抖了。
他退后两步展开檄文声音先撞在冻硬的空气里碎成冰碴子又在人群里滚了两滚渐渐沉实:金使诈降辱我将士;饮毒酒而狂言图弑帅以乱军...... 台下传来低低的骂声。
有老兵攥紧了刀柄刀环撞在甲叶上叮铃作响;有新兵红着眼眶手指把腰带绞成了麻花。
李二牛突然举起长矛矛尖挑落头顶积雪:杀得好!这一声像火星子掉进火药桶十万声杀得好炸开来震得木台都晃了晃。
今斩其首祭我忠魂! 战不止者非违君命实遵民誓!戴明远喊到最后一句喉头都破了音。
战!战!战!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里辛弃疾看见刘十八从人群里挤出来。
这汉子裹着件露棉絮的旧棉袄肩上抬着口薄皮棺材棺盖上用血写着还我河山四个大字血渍结了冰像块暗红的玛瑙。
他身后跟着百来个义夫有扛锄头的庄稼汉有提鱼叉的船工最前头的老丈瘸着腿每走一步都要扶一扶棺材可腰板挺得比旗杆还直。
辛帅!刘十八把棺材往雪地上一墩震得积雪四溅我婆娘孩子都死在金狗手里这棺材是给我自己备的——他抹了把脸不知是泪还是雪水要是死了就拿这棺材装我埋在往北的路上! 人群突然静了。
辛弃疾望着那口棺材想起昨夜血誓时小禾禾举着玉簪说要给娘插坟头。
他喉头一热伸手按住刘十八的肩:等打回山东我亲自给你挑块向阳的地。
阿禾! 范如玉的声音从帐后传来。
穿红棉袄的小丫鬟抱着一摞纸卷跑出来发辫上的绒花被风吹得乱颤。
范如玉跟在后面鬓角沾着墨点——定是刚才写附语时蹭的。
她接过一卷檄文指尖在纸背轻轻一按:太学、鄂州、江淮按前日推演的路线送。
戴明远凑过来望着她笔下此非军令乃民声也几个字眉头皱成个结:夫人若是朝廷...... 朝廷?范如玉抬头眼尾的细纹里凝着霜当年我爹南归时怀里揣着半块碎玉说是中原百姓托他带的。
后来我兄长战死尸身被百姓用草席裹着送回来草席里塞了把麦穗——她把最后一卷檄文塞进阿禾怀里天下人要战临安的朱笔能拦得住? 戴明远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他望着范如玉转身时飘起的裙角突然想起上个月她在军帐里替伤兵裹药血浸透了帕子她却笑着说这颜色比临安的胭脂正。
帐中烛火忽明忽暗。
张承恩蹲在炭盆前密旨的残页在火里蜷成黑蝴蝶。
他望着那行密切监视辛弃疾动向的朱批被烧穿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太学同窗周明远拍着他肩膀说:张兄你这双手该捧檄文不该捧密旨。
窗外传来脚步声。
他忙吹灭火盆把烧剩的纸灰扫进铜炉又解下腰间的内侍牙牌压在枕头底下。
换便服时袖中掉出块玉佩——是孝宗登基那年赏的羊脂玉如今摸起来凉得刺骨。
他弯腰拾起又狠狠塞进怀里。
掀帘而出时他正撞上端着茶盏的小卒。
小卒见是他刚要行礼他却摆了摆手指了指远处雪地里的身影——辛弃疾立在点将台前背影像截老松肩上落满雪却纹丝不动。
老奴此去不为天子。
他对着空气说了句又觉得可笑便低了头把檄文卷进竹杖里。
竹杖是用军帐前的斑竹削的还带着新砍的青气。
他握着竹杖往南走靴底踩碎的冰碴子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说走快点走快点。
三日后的临安太学的杏树还没抽芽。
几十个生员挤在御街中央举着抄得歪歪扭扭的檄文。
为首的白衫少年嗓子都哑了:辛帅非叛乃国之柱石!人群外的茶肆里说书人拍着醒木:那夜雪大辛元帅的剑快过北风金使的头刚落地帐外就亮起十万火把——听众们砸着茶碗喊溅出的茶汁湿了案上的檄文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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