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鞘第7章 雾锁重楼右弼宫星砂泣血
梅雨时节的右弼宫终日笼罩在湿冷的雾气中。
占星台高耸入云青石台阶上爬满滑腻的苔藓李淳风每踏一步都似踩在浸水的绸缎上。
他抬头望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沉甸甸的湿气。
司天监正大人星砂又溢出来了。
小道童捧着鎏金铜盘的手在发抖盘中暗红色砂粒正诡异地蠕动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
李淳风广袖一振三枚青铜卦钱已夹在指间。
卦钱边缘磨损得发亮那是他祖父传下的古物。
当他指尖抚过钱面上天机二字时一阵刺痛突然从心口窜上喉头。
他猛地弯腰咳出的血沫溅在星砂上竟发出滋滋响声。
退下。
他挥退道童沾血的手指在青玉案上划出七道歪斜的符纹。
案上星盘突然疯狂旋转二十八宿的银钉接连弹出在青砖地面砸出深浅不一的凹坑。
窗外雨幕中一道紫电劈开云层。
借着刹那光亮李淳风看见悬浮的星砂正自行排列——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颗主星组成狰狞的勺形而勺柄正指向殿角阴影里那个沉默的身影。
慕容将军。
李淳风抹去唇边血迹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古琴弦你可知'九曜吞龙'之象? 阴影中的玄甲微微一动。
慕容止走出来时铁靴踏碎了地上投射的星影。
他眉骨上的旧伤疤在幽蓝星光下泛着青那是三年前北境战场上留下的。
当时有支羽箭穿透铁胄箭头带出的血珠也是这般诡异的蓝色。
末将只识得杀人术。
慕容止按着腰间陌刀刀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绸。
那是他妹妹出嫁时系在嫁妆箱上的如今绸缎边缘已磨出絮状纤维像干涸的血丝。
李淳风突然掐诀案上星砂暴起成旋。
一粒砂子溅到慕容止眉心竟如露水渗入皮肤。
下一刻将军额间裂开一道竖纹幽蓝光芒如深海中的萤火虫般明灭三次。
占星台四角的青铜獬豸像同时发出嗡鸣檐角悬着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
沧溟眼......李淳风倒退两步撞上星盘背后铜铸的浑天仪硌得脊椎生疼。
他想起先师临终前烧毁的那卷《星髓经》残页上似乎提过这种生于海眼深处的异瞳。
雨声忽然变得粘稠。
李淳风转头时看见窗外万千雨珠正逆飞而上。
水滴在空中交织成双鲤追逐的图案鱼眼处各有一点蓝光与慕容止额间竖瞳如出一辙。
宫墙外传来禁卫的惊呼有人喊着护驾但声音很快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断像被扼住喉咙的鹧鸪。
慕容止突然跪地陌刀砸出沉闷的响声。
他铁甲缝隙里渗出淡蓝色雾气在青砖地上蔓延伸展渐渐勾勒出海岸线的形状。
李淳风认出那是东海之滨的礁岩轮廓——二十年前先帝正是在那里以九鼎镇压了某物。
将军可记得永徽七年冬月?李淳风突然发问同时将卦钱按在慕容止眉心。
铜钱接触皮肤的瞬间整座占星台的烛火齐刷刷变成蓝色。
慕容止眼中浮现出迷茫他记忆深处有段空白就像被潮水抹平的沙滩。
雨幕中的双鲤图案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水针射向四方。
李淳风袖中飞出黄符纸符遇水即燃在空气中烧出焦糊的檀香味。
有一滴水针穿透屏障在他颈侧划出血线——那血珠飘到半空竟自行绘成微型星图。
慕容止额间竖瞳骤然闭合。
他踉跄站起时铁甲内衬的棉帛已被冷汗浸透。
方才刹那他仿佛看见深海中有座青铜宫殿殿中锁链捆缚着与自己面容相同的白衣人。
星砂泣血九曜移位。
李淳风拾起地上沾血的卦钱发现钱面天机二字已变成暗红色将军体内这东西比突厥十万铁骑更凶险。
一阵狂风撞开雕花木窗雨丝裹着槐花冲进殿内。
那些本该在初夏凋零的白花此刻却新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
李淳风接住一朵花蕊里蜷缩着米粒大的萤火虫虫翅上隐约有金色符咒闪动。
慕容止突然按住太阳穴。
他耳中响起潮汐声夹杂着某种古老语言的吟唱。
那语调让他想起儿时在岭南见过的疍民他们对着月亮唱的歌谣也是这般起伏如浪。
暗处传来瓷器碎裂声。
李淳风转头看见星盘上的陶土小人裂成两半——那是他昨夜捏的占验傀儡此刻断面处渗出蓝莹莹的液体像某种深海鱼类的血液。
小人身下压着的绢布上荧惑守心四个朱砂字正在慢慢晕开变成狰狞的血手印形状。
末将告退。
慕容止突然抱拳甲胄关节处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他转身时李淳风注意到他后颈浮现出鳞片状纹路那图案与古籍记载的鲛人皇族印记一模一样。
雨幕中传来笙箫声。
李淳风循声望去宫墙外的雾海里隐约有彩舟浮动船头立着戴青铜面具的舞者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这是阴兵借道的征兆他祖父的笔记里记载过上次出现是在前朝覆灭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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