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560章 瓷骨生莲
景德镇连绵的阴雨缠缠绵绵落了足有半月将青石板路浸润得湿滑如镜。
窑神庙前青烟却执拗地升腾着带着焦灼与不甘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盘旋。
镇上最好的窑工陈守拙此刻正跪在庙前冰冷的石板上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蜿蜒而下浸透了他洗得发白的布衫。
他双手合十嘴唇翕动无声地祷告着浑浊的老眼里映着那座在雨幕中沉默矗立的、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天工窑”。
“师父雨这么大您身子骨要紧啊!”徒弟林生撑着油纸伞跑来声音里满是担忧。
他看着师父瘦削的背影那背脊曾像山岳般挺拔如今却微微佝偻仿佛不堪重负。
陈守拙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座窑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林生你不懂……这‘雨过天青’釉是师父一辈子的念想。
若再不成这把老骨头怕是就真要埋在这窑火里了。
” 他一生痴迷于瓷器尤其对那传说中“雨过天青云破处”的绝世青釉更是魂牵梦萦。
他耗尽家财寻遍名土反复试验终于配出他心中最完美的釉料配方。
然而天意弄人接连三次开窑那寄托了他所有希望的瓷瓶不是釉色发暗便是布满细密的裂纹宛如美人脸上狰狞的疤痕。
每一次失败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狠狠剜去一块肉。
雨势渐小天色却愈发阴沉。
陈守拙挣扎着站起身不顾林生的劝阻踉跄着走向窑口。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冷的窑砖那上面还残留着上次窑火灼人的余温。
他猛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用手帕捂住嘴手帕上赫然绽开一朵刺目的暗红血花。
“师父!”林生惊呼抢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陈守拙。
陈守拙却推开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窑内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点火!最后一次……为师要再看一次窑火!” 林生含泪点头指挥着几个帮工再次点燃了窑火。
火焰轰然腾起舔舐着窑壁发出沉闷的咆哮。
陈守拙坐在窑前的一张旧藤椅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风干的石像。
他的目光穿透熊熊火光仿佛看到了那完美的青釉在窑中诞生温润如玉澄澈如天。
窑火映着他苍老的脸那上面交织着期待、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三天三夜窑火不熄。
陈守拙也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未曾离开窑前半步。
林生端来的粥汤他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
他只是看着那火听着那风箱单调的呼哧声生命仿佛正随着窑火一点点流逝。
第四日清晨窑火渐熄。
窑内温度尚高热浪扑面。
林生和帮工们准备等窑完全冷却再开窑这是规矩。
然而陈守拙却猛地站了起来那动作快得不像个病人。
他一把推开拦阻的林生嘶吼道:“开窑!现在就开!” 他赤红着双眼亲手拿起铁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撬开了沉重的窑门。
一股夹杂着灰烬和热浪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窑内。
窑火余烬中那尊寄托了陈守拙一生心血的青釉大瓶静静矗立。
然而当光线完全照进去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瓶身釉色依旧暗沉更可怕的是一道巨大的裂纹如同狰狞的蜈蚣从瓶口一直蜿蜒到瓶底将整个瓶子彻底毁掉! “不——!”陈守拙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声音里包含了所有的绝望、不甘和心碎。
他猛地向前扑去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那布满裂纹的瓶身仿佛要抓住自己破碎的人生。
滚烫的瓷瓶灼烧着他的手掌发出滋滋的轻响他却浑然不觉。
“师父!”林生惊恐地冲上前。
就在这时陈守拙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倒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窑砖上。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能看透瓷土脾性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窑顶最后一丝光亮随着那尊碎裂的青釉瓶永远熄灭了。
窑神庙的钟声沉闷地敲响为这位一生与窑火为伴的名匠送上了最后的哀歌。
整个景德镇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悲伤里。
陈守拙无儿无女林生作为他最得意的弟子承担起了料理后事的责任。
他看着师父简陋的遗物——除了几件素净的旧衣便是堆满屋子的残次瓷片和一摞摞泛黄的配方手稿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下葬那日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
林生捧着师父的骨灰坛一步步走向镇外的乱葬岗。
坛子冰凉沉重里面装着的是师父的精魂也是他破碎的梦。
走着走着林生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他望着手中那粗糙的陶土骨灰坛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师父一生痴瓷何不让他与瓷土融为一体再续前缘?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疯狂地蔓延开来再也无法遏制。
林生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悄悄绕过送葬的乡亲独自一人回到了那座曾夺走师父性命的“天工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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