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220章 镜海蜃影
南海的七月像口烧红的铜锅。
林阿公蹲在福兴号的甲板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飘出的艾草味混着咸腥的海风熏得人眼皮发沉。
他望着天边那团揉皱的灰云喉结动了动——这云色不对像极了三十年前他在《海图秘记》里见过的镜海劫云。
阿公!二副阿夏从舱里钻出来额角挂着汗珠罗盘疯了!指针转得比陀螺还欢明明是东南风浪头却往西北撞。
林阿公掐灭烟头抄起望远镜往海面一照。
这一照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平常蓝得发乌的海水此刻竟像块被擦净的铜镜把天上的云、空中的鸟连桅杆上挂的红绸子都照了个分明。
船仿佛浮在半空浪头成了悬在脚下的银链连船底青苔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收帆!落锚!林阿公吼了一嗓子声音撞在海面上倒像是撞进了棉花堆里。
可等他再抬头船尾的帆已经自己鼓满了风正哗啦啦往天上扯。
几个年轻水手惊叫着去拉缆绳却见缆绳头浸在海里竟挂着串珍珠似的泡泡啵地破一个溅起的水珠落回甲板变成了星星。
阿娘...... 阿夏突然瘫坐在地手指着海面直发抖。
林阿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镜海中央浮起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踮着脚往船上招手。
那女人鬓边插着朵红绒花正是阿夏死在产床上的娘。
阿夏!林阿公扑过去拽住他后领可年轻人的手像根面条直往海面上飘。
更骇人的是其他水手也都动了——老木匠举着刨子要给镜海修甲板厨子拎着锅铲要去捞锅里的鱼连最沉稳的大副都解开了裤腰带说要给海里的龙王行个礼。
林阿公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泉州港听的传说:南海有片镜海能把人的魂勾进镜里跟着幻象走船就没了。
那年他跟着老舵主出过海老舵主说破这幻象的法子藏在船首那尊定魂铜鱼的眼睛里。
他跌跌撞撞跑到船头摸出块破布裹着的铜鱼。
这鱼巴掌大鱼身铸着缠枝莲最奇的是双眼嵌着两颗黑黢黢的石头摸起来凉得刺骨。
当年老舵主咽气前攥着他的手说:阿公这鱼眼是黑曜石能镇住镜海的魂。
等你见了镜海盯着鱼眼瞧别眨眼。
此刻铜鱼在他手里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林阿公咬着牙把鱼举到眼前黑曜石的眼睛里映出颠倒的世界——镜海还是镜海可那些飘着的亲人脚底下竟缠着半透明的触须像极了海里的海蜇。
都醒醒!林阿公吼着把铜鱼举过头顶那不是你们的亲人是镜海变的! 可没人听他的。
厨子已经爬上了锅沿(其实是镜海边缘的浪尖)老木匠的刨子在甲板(镜面)上刮出火星大副的裤腰带正往海里掉溅起的水花里竟浮起串珍珠——那是他去年托人带回老家给媳妇的聘礼。
林阿公急得直跺脚。
他想起老舵主说过镜海是群发光水母的巢。
那些水母能吐荧光把影子投在海上再借海风的力把人的念头勾出来。
你越想见谁幻象就越真。
可这幻象再真也怕定魂铜鱼的黑曜石——那是南海火山口的石头能吸走邪祟的光。
阿夏!他扑过去抱住年轻人的腰你娘临产前让我给你带话说她在村口等你等你回来吃她煮的红糖鸡蛋!阿夏的身子抖了抖眼神有点清明。
林阿公赶紧又补:你爹的坟头草都长到半人高你说要去南洋赚够钱给他修新碑...... 阿夏突然哭了眼泪砸在镜海上溅起的不是水珠是些细碎的光。
林阿公趁机拽着他往船尾跑边跑边喊:都看铜鱼!看鱼眼睛! 大副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都盯住铜鱼!别看海!别想家!老木匠抹了把脸举起刨子砍向缠上来的触须——那触须被砍断的地方冒出股蓝莹莹的荧光像被捏碎的星星。
林阿公把铜鱼举得更高黑曜石的眼睛里映出整个镜海的秘密:原来那天空是水母群的伞盖云朵是它们触须上的荧光飞鸟是水母伞盖下漂浮的卵。
那些亲人的影子不过是水母投下的残影借着水手的念头才成了活灵活现的模样。
往左打舵!林阿公吼道跟着铜鱼的影子走!铜鱼的黑曜石眼睛突然亮起来照得水母群一阵乱颤。
林阿公这才发现鱼眼的黑曜石竟在吸那些荧光每吸一点水母的伞盖就暗一分。
船在镜海上跌跌撞撞像在走钢丝。
有水手被触须缠住了脚林阿公抄起斧头砍断血珠落进海里溅起的水花里竟飘出股焦糊味——原来水母怕活人的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镜海突然咔地裂开道缝。
林阿公抬头看见真正的天空从缝里漏下来蓝得刺眼。
等船完全驶出镜海回头再看那片海又恢复了平静像块没擦干净的镜子只隐约能看见些碎光在表面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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